记者暗访查假天狮传销(3)

    核心提示：在主流的社会舆论中，传销早已成为“过街老鼠——人人喊打”，所以传销团伙往往有“老鼠会”的外号。

    这样的“老鼠会”为什么还能吸引那么多人（甚至一些“社会精英”）“义无反顾”地加入呢？

    经过多年的“不懈探索”，传销组织早已整理出一整套“拉人头”体系，其内容之细、用心之工、迷惑力之大，让人痛恨之余又“叹为观止”。

    吸引“新朋友”，是所有传销团伙违法活动中的第一环，也是其骗局的重中之重。

    记者通过暗访，尤其是翻阅“假天狮”传销人员的笔记、日记，终于找到了传销团伙吸引“新朋友”的五大“迷阵”，这五大“迷阵”环环相扣，“新朋友”一旦被套牢，将很难脱身。

    “迷阵”之一：物色“下手对象”

    据“一撮毛”介绍：传销人员就是利用亲情、友情、爱情吸引“新朋友”的。

    具体来讲，“新朋友”的来源分内、外两个市场。内部市场指父母、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所有关系人；外部市场：同学、战友、朋友、同事、工友等。总而言之，凡是自己熟识的人，都是“下手对象”。

    唐成兰“主任”的笔记本上记着这样一个例子：“高晓燕，16岁，四川德阳人；放学途中被亲爸爸骗过来，哭了33天。”

    安乐工商所所长叶世昌曾愤怒地痛斥传销人员：“对父母妻儿，你们咋能下得了手？！”传销人员的回答让人大吃一惊：“让我们的父母、孩子“加盟公司”，是因为我们最爱他们，是为了全家人一块儿发大财！”

    “假天狮”“经理”唐芬每次向传销人员传授经验时都说：父母对我们有养育之恩，妻子、儿女是我们最亲近的人，我们不但要个人成功，还要给周围的亲戚朋友尤其是父母妻儿一个机会，大伙儿一起发财、成功，这才是报答亲人的最好方法。

    传销人员每天的“业务”除了“上课”外，就是把亲友的姓名、年龄、性别、性格、学历、关系、家庭、特长、工作、月薪、爱好、电话等情况列成详细表格，让“领导” 挑选邀约对象。

    传销团伙最“青睐”哪种“新朋友”？每位“假天狮”成员的笔记上都记得一清二楚：有事业心、有责任心的人；对现状不满的人；想改变自己命运的人；做生意失败、想东山再起的人；做人较成功的人；感情受过挫折的人；怀才不遇的人；思想陈旧的人；没有贷款的人。

    如果你具备其中一条或几条，而且有人频频打电话吸引你到某地“发大财”时，你就要十分小心了。这是因为：传销人员的第二套“迷阵”，很可能已经为你精心布置好了。

    “迷阵”之二：“真实的谎言”

    邀约“新朋友”的方式通常有打电话、上门、书信三种，每种方式都有讲究。

    以打电话为例，“假天狮”要求分三次打：第一次只问对方情况，进行情感铺垫，绝对不能直接邀请对方加盟；第二次是吸引，主要是拼命贬低对方的职业、前途，说什么“打工的‘工’字应该怎么写？打不完的‘工’是‘干’字，又苦又累还赚不到钱；打完的‘工’是‘土’，你累死了，才能‘入土为安’”，不说得对方蠢蠢欲动，决不算完；第三次是“单刀直入”，直接用谎言将对方骗过来。

    其实，在传销人员的笔记中我们发现，他们给一个邀约对象打电话何止3次，一般有10余次，而且每次都有详细记录和对方心态分析。

    值得注意的是，传销人员不但不讳言“骗”，而且将其视为“善意的谎言”而极力予以美化。传销人员普遍用这样一个“经典例子”来解释“骗”的好处：妻子太胖了，丈夫就骗她说“你得了癌症”，妻子被吓得茶不思、饭不想，很快瘦了下来，这就是典型的“善意的谎言”。

    为了编造“善意的谎言”，传销人员可谓费尽心机，他们根据所掌握的不同对象的特点，编造诸如“台湾独资企业，月工资1500多元，还有大量奖金”、“我在洛阳承包了一个几万元的草木养护工程，自己干不过来，需要你来帮忙”等谎言。

    为了让谎言显得“真实可信”，居住在一个大通铺的传销人员会反复演练、修改，直至将谎言改得惟妙惟肖，极具欺骗性。

    在“善意的谎言”蛊惑下，很多“新朋友”抱着各种梦想踏上“发财之路”，殊不知前面已有一张欺骗大网和一个陷阱在等着他们……

    “迷阵”之三：“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”

    “新朋友”下火车时，传销团伙会安排“推荐人”和一个“带朋友”的人到车站去迎接。

    “带朋友”的任务一般由“经验丰富”的老业务员担任。像前面频繁提到的“一撮毛”，鲁剑刚到洛阳时，就是由“一撮毛”负责将其带到窝点的。

    “新朋友”抵达洛阳后，其活动内容主要是“带朋友”的说了算。刚来的“新朋友”在享受“住宾馆”和“体贴入微的皇帝待遇”的同时，往往会被没收手机、检查行李、限制人身自由，一刻也不能离开“带朋友”的视线。

    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有一句名言：“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。”这句话被传销团伙发挥到了极致，不但他们每天都上一模一样的课程，而且“洗脑”程序也千篇一律。

    在古城工商所，记者看到了“假天狮”团伙编制的手抄本“教材”，生动地反映了传销组织“洗脑”三部曲：先是煽情授课，初步“洗脑”，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通过授课、“成功者”经验介绍等，为成员勾画“光辉前景”，以短期即可达到的“高额回报率”，点燃“新朋友”投身“团队”的狂热欲望；接下来是课后沟通，强化“洗脑”效果，主要是在传销人员聚居的寝室营造“大家庭”的氛围，由“培训员”向成员传授与他人的沟通技巧及传销手段，反复灌输传销快速致富理念，强调发财路径，将传销致富的梦幻放大，同时，同“寝室”的人会天天围着你，和你打牌、做游戏、唱歌，反正不给你思考、怀疑的时间；最后是答疑解惑，完成“洗脑”程序，通过相互沟通，以答问形式消除成员残留的对传销不利的想法，扫除各种障碍。

    传销人员赵刚的笔记本上还记录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细节——传销团伙详细统计了“新朋友”经常提或可能要提的问题，如“每月挣11．9万元现实吗”、“‘团队’为啥这么神秘”、“欺骗父母是否太狠”等45个问题，并一一给出了“标准答案”，让人对传销团伙的“精细化管理”暗暗吃惊。

　  有关人士认为：这套‘洗脑’过程充分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心理特点，最终将一名‘新朋友’变成了死心塌地的传销分子。

    “迷阵”之四：用“惊人一跪”挽留“新朋友”

    一般来说，“新朋友”头天“住宾馆”时，推荐人会把“从事网络营销”的话挑明，有正常判断能力的“新朋友”此时往往会大吵大闹，甚至打骂推荐人。

    此时“带朋友”的人便给他“上课”，引诱他“用自己的眼睛看，用心去观察”。遇到坚决不从的，“推荐人”会以“人格担保”并“感情留客”，“带朋友”的会软硬兼施，连逼带哄地让“新朋友”就范。人生地不熟的“新朋友”只好既来之，则安之，听从对方的安排。

    如果“新朋友”仍保持清醒的头脑，拒不就范，对这些“顽固不化分子”，传销团伙也有一整套应对措施。传销人员赵刚的笔记本上就写着“假天狮”的“留朋友秘诀”：对前3天坚持要走，推荐人留不住的，可以让寝室成员去留；4天以后要走的，可以让“主任”、“老朋友”出面“扁”（揍）他，“扁”完后再由推荐人哄他，拿出200%的耐心去劝他，不要放弃挣大钱的机会。

    鲁剑说：如果这样威逼利诱后“新朋友”仍不肯就范，还执意要走，传销团伙就会使出最后的“杀手锏”——跪。此时，包括“经理”、“主任”、“推荐人”、“带朋友”在内的所有人，会突然齐刷刷地跪在“新朋友”面前，“真切”地恳求他“再留下看一段时间，不要放弃最后的暴富机会”。

　 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非常实用，“新朋友”最后的心理防线往往在这“惊人一跪”前轰然崩溃，只好勉强同意留下，这样一来就被绑上了传销团队的“战车”。

    当然，传销团伙描绘的“暴富图画”也十分诱人，“假天狮”宣称，其“铜狮”月薪最低11.9万元，另奖“宝马”轿车和3次赴新马泰旅游的机会；“全球得利团队”承诺，达到“得利”一星，奖励免费国内旅游机会；达到“得利”二星，奖美国旅游机会；达到“得利”三星，奖劳力士手表一块；达到“得利”四星，奖大连市别墅一套；达到“得利”五星，奖“奔驰”或“宝马”一辆。

    “迷阵”之四：大通铺上的“暴富梦”

    在传销团伙的心理战术和“虚幻银弹”面前，“新朋友”往往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，拼命拉自己的亲友进来，成为“团队”忠实的一员。

    据记者调查，痴迷的传销人员认为传销有五大好处：一是利国利民、泽被万代。“公司”替他们缴税，为国家创造税收，同时和外国直销产品竞争，保护国产商品（声称要和“安利”竞争，保护民族企业，实际上见不到商品）。同时，加盟者能带动整个家族一起致富。二是最笨的人，半年内也能成功。三是能培养传销人员吃苦耐劳、百折不挠的精神。四是月薪万元不是梦，每月挣11.9万元很平常。五是只要熬到“经理”、“铜狮”，就可以不劳而获了。

    “假天狮”传销人员往往10余人挤一个大通铺，吃粗劣、廉价的饭菜，每隔10天才吃1次肉。记者曾看过他们做的饭，是带着很浓的酸腥气的大米粥和见不到油星儿的炒白菜、炒土豆。

    “假天狮团队”中有“三不谈”的规矩，即不谈公司产品、不谈公司制度、不谈个人业绩，这是他们怕在“新朋友”面前暴露“团队”的“老底儿”。　　　　　　

    和“三不谈”相对的是“三谈”：谈人生、谈理想、谈事业。鲁剑说，这些人躺在大通铺上，吃着最难下咽的饭菜，每天相互尊称“老板”，大伙儿探讨的话题居然都是“有朝一日”成了“铜狮”之后，准备买几套豪华别墅，是买“宝马”还是买“奔驰”......

    “团队”非常鼓励这种幻想。传销人员张杰说：“升为‘铜狮’后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钱铺在地铺上美美地睡上一觉，然后大声高呼‘睡在钱上的感觉真他妈的好’！”他的“理想”受到“团队领导”的高度赞扬，说是男人就应该有这样的信念。

    “风云直销”“主任”高永亮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首“诗”：“风云直销，雄霸天下；经理总监，一年拿下；十万月薪，谁不潇洒；走着来的，开车回家；谁不服气，拿钱砸他；青春无悔，百万身价。”

　　传销团伙内部也有严格的制度，把金钱借贷、拖欠伙食费、消极心态、谈恋爱并称“四大杀手”，严格禁止。

    不能看书报、电视，不准谈恋爱，传销人员的脑海中只剩下“钱钱钱”和“骗骗骗”。

　　参加传销团伙的大多数是下岗职工、农村打工者等社会最底层人员，他们往往连２８００元“加盟资金”都没有，只好编出种种借口向父母、亲友借钱，甚至把自己的房子、摩托车和正当生意抵押给银行，贷款搞传销。

　　公安部一位负责人指出，当前一些传销组织已明显带有黑社会性质，组织者要求参与者背诵、呼喊“有钱很神气、没钱很生气”之类的口号，借助封建、迷信等思想对他们进行精神控制，以至于参与者逐渐进入一种痴迷状态，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。

　  “迷阵”之五：断其后路

    哲人说：你可以在一定时期一定地方欺骗某些人，却不能在所有时候所有地点欺骗所有人。

    传销团伙的“洗脑”手法再高明，也无法长时间欺骗人。传销人员经过一段时间的“暴富狂想”，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。据了解，很多农村打工者因搞传销弄得倾家荡产，又因拉不来“新朋友”、交不起伙食费而被赶出“团队”，只能长期滞留他乡，以乞讨为生。

    以搞了一年多“传销事业”的“一撮毛”为例，他在日记中就袒露了自己的心声：“这段时间，我越来越想家，越来越迷茫：传销真能赚大钱吗？年轻人为啥不能‘耍朋友’（谈恋爱）？这些理念真的是百分之百地‘正确’吗？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，为啥还是穷得连双运动鞋也卖不起？唉，我都快成消极分子了！”

    在“假天狮团队”中，记者一直感到奇怪：既然这个“团队”的成员绝大多数是四川资阳人，他们为何不把“团队”活动地点放在资阳，偏偏放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呢？

    “主任”唐寿勇的回答是：在北方搞传销“合法”，在南方搞不合法；如果将活动地点放在四川，成员三天两头回家办事，那么“团队”就什么事儿也干不成了。

    鲁剑却“一语道破天机”：人们的亲友大都集中在家乡。这些传销人员为了“拉人头”，把家乡中所有认识的人都拉了一个遍，如果在附近干，很可能被其亲属拉回家。

    在四川，这些传销人员的亲友非常痛恨这些搞传销的人，所以，大部分人即使认清传销是骗人的把戏，也不敢回家，只能硬着头皮“坚持”。

    一般来说，一个传销人员进入“团队”，往往会引诱其父母、妻儿也加入此队伍。此时，即使他想痛改前非，父母、妻儿已痴迷其中，他也只能勉强留下，直到最后交不出伙食费而被赶出“团队”。

　　就这样，传销人员有家不能回，或者已经根本无家可回，只能“和团队同生死、共命运”，即使被赶出，他们宁愿沿街乞讨，也不敢回老家。

    相关链接：如何区别直销与传销

    传销团伙经常模糊传销与直销的差别，借以混淆视听、勾引群众。其实，传销和直销有着天壤之别，主要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：

    区别一：是否以销售产品为企业营运的基础。直销以销售产品作为公司收益的来源；非法传销则以拉人头牟利或借销售伪劣、质次价高的产品变相拉人头牟利，甚至根本无产品。

    区别二：有没有高额入门费。直销企业的推销员无需付高额入门费，也不会被强制认购货品；非法传销组织的利润以入门费为主，实为变相融资行为。

    区别三：是否设立店铺经营。直销企业设立开架式或柜台式店铺，推销人员直接与公司签订合同；非法传销组织的经营者通过发展人员、组织网络从事无店铺或“地下”经营活动。 　　

    区别四：报酬是否按劳分配。直销企业为愿意勤奋工作的人提供务实创收的机会，而非一夜暴富；非法传销组织通过以高额回报为诱饵招揽人员从事变相传销活动，参加者的上线从下线的入会费或所谓业绩中提取报酬。

    区别五：是否有退出、退货保障。直销企业的推销人员可根据个人意愿自由选择继续经营或退出，企业为顾客提供完善的退货保障；非法传销组织通常强制约定不可退货或退货条件非常苛刻，消费者已购的产品难以退货。

    下期提示：记者在“假天狮团队”中活动太频繁、所提问题太尖锐，引起了“团队”头目的高度警惕，周围杀机四伏......欲知记者和线人鲁剑命运如何，请关注明日“新闻纵深”。（本报记者 文）